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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后农民工二代就业调查:迷城,城迷

发布日期:2019-02-14  作者:sf_ch  来源:  点击量:
前言:人社部最新数据显示,2014年全国农民工总量达到2.74亿人,平均年龄达38.3岁。其中,大多数农民工的子女出生于90年代。随着这些孩子进城工作,他们开始感到“中间人”身份的尴尬。他们在行为、心理、受教育程度等各方面与“城里人”不同,极度缺乏归属感。
  连日来,荆楚网派出多名记者,寻访90后农民工二代群体,了解他们的生存现状,感受他们的迷茫,倾听他们的就业梦想。这里,我们分享四个受访者的故事。
  3月中旬,坐在武汉“起点”人力资源市场的圆凳上,21岁的农民工二代彭果埋头盯着招聘启事,嘴里念念有词。
  半小时前,他看中这份武汉园博园保安工作:包吃包住,试用期月薪2500元,转正2700元。
  也许是近视没有注意到人们离开,也许是黑色“SHUANGLAN”运动服太不起眼,通勤车载着园博园的人力资源管理人员(HR)和其它应聘者驶往园博园时,早早递交登记表的彭果这才发现“招贤纳士”海报下已空无一人。
  两千多公里外,比彭果稍长3岁的王乐(化名)站在西藏拉萨八廓街的柜台前兜售绿松石。店里游客络绎不绝,他却总抱着本书显得漫不经心,很少主动推销商品。“出来这么多年,还是‘二球’(形容呆板、不灵活)农村孩子”,碍于情面接收远房外甥的店主对此颇有微词。
  王乐并不认为自己是农村人,8岁随家人从十堰竹山到武汉生活,他就把自己当成了“城里人”。在学会一口流利汉腔后,王乐更确信这一点。哪怕读初中时还是会被同学叫做“外码”(武汉话对外地人的俗称),嘲笑他在学校食堂打杂的“乡里人”父亲。
  “武汉人”的身份原本可以这样持续下去,但关于自己是“城里人”的认知,却在普通三本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毕业后发生偏移。“销售代表、业务代表、市场专员、品牌推广……”,王乐发现可选择的入职机会与来自农村的同学没什么两样――清一色的销售岗位,“‘真正的’武汉同学被父母安排进了对口单位”。
  班级辅导员劝他们先就业再择业,“只有拿到用人单位的接收函,学校才会发放毕业证”。“销售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!”灌一口成功学“鸡汤”,王乐懵懂地踏入医疗器械销售行业。
  就像围城,外面的人想进去,里面的人想出来。老四(化名)认为自己永远是“多”出来的一个,在妈妈肚子里如此,上学、上班同样如此。
  “怕罚款,去医院‘刮’了一个,后来才知道是双胞胎”。1993年,已有两个孩子的老四妈妈意外怀孕,“老三”没能降临人世,他却幸运地留了下来。
  为逃避社会抚养费,他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中,在外人面前喊父母叫姨爹、姨妈。后来村里传出风言风语,双亲带着他躲到武汉,边打工边让他在城里借读。就这样,老四成了一名农民工二代。
  平时,父母总教育他要学会珍惜,因为他是“多”出来的,“你妈为生你丢了化肥厂的工作”。
  老四埋头苦读,一路考上大学,毕业后进入武汉一家知名生物制药公司工作。虽然业务水平一流,但不喜与人交流的性格在公司里被无限放大,“同事们觉得我很LOW(网络语言‘低端’)”。
  入职仅3个月,无法忍受成年后仍是“多”出来的那个,他瞒着父母辞去高薪工作,回到高校继续深造。
  那是2013年,全国高校毕业生总数699万人,被媒体称作“史上最难就业季”。同年5月,国务院办公厅下发通知,要求不得将毕业证书发放与高校毕业生签约挂钩。
  随后几年,大学生就业没有最难只有更难,而初中毕业的彭果找工作却一直很容易。
  2011年9月,彭果刚满16岁,他从四川广安新桥乡投奔在武汉务工的父母,通过熟人介绍,拎着行李就穿上了保安制服。
  武汉东湖畔高档小区的值守工作比较轻松,闲暇时,他迷上网络小说,“我吃西红柿”“唐家三少”等网络作家笔下动辄毁天灭地的修仙者令他神往。
  小说里,主角纵然历经磨难,仍挑战命运,最终攀上巅峰。现实中,彭果,这位来自伟人邓小平家乡的小伙子不得不拿着1800元月薪,看着豪车美女进出小区。“每天闲逛,简直是好吃懒做”,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。
  次年春节回家,看到初中同学办起养鸡场,半年时间就开上了面包车,他立刻向父母表达了办养鸡场的意愿。从普通农民辛苦打拼成为某胶带厂班组长的父亲彭寿财,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,父亲认为创业是他“不愿踏实工作”的借口。母亲没有把话“说死”,她建议儿子先想想“鸡怎么养,养多少,卖给谁”。
  没本钱、没技术、没销售渠道……想到这些,创业念头瞬间被打消。他找到母亲,“我口才也不好,不是做生意的料”。
  “想得太多,做得太少”。彭寿财觉得儿子在城里学懒了,“如果他当时坚持要搞,说不定我就给他钱了”。
  如今,初中同学已将面包车换成小轿车,父子俩偶尔聊起,都觉得没办起养鸡场有些可惜。只是他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,2011年底禽流感肆虐,全国很多养殖户血本无归,初中同学有今天的成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。
  创业黄了,不能在家待着,还得打工养活自己。2012年6月,彭果南下深圳,进入沙井一家小厂拼装游戏手柄。
  彼时,武汉“明月茶人”茶楼的高级茶艺师王小琴也在深圳沙井打工。同为农民工二代、初中学历,这名1990年出生的女孩已经在流水线上组装了5年喇叭、电路板。
  “一天夜班,看着身旁同事机械地组装电子元件,突然感到好可怕”,王小琴说,“觉得自己就是一架机器,将来的人生会像流水线产品一样了无生趣”。于是,她用其它女工逛街、谈恋爱的时间自学电脑,并如愿从流水线女工转为企业资源管理系统(ERP)制单员。
  为彻底摆脱“流水线阴影”,让自己活得更像一个“人”,2013年,王小琴返回家乡湖北,应聘到茶楼工作,每天和人而不是机器交流。
  经过三年钻研,她不仅习得一手精湛茶艺,待人接物也渐显大气。“自立门户,应该没问题”,茶楼的华老板给予爱徒极高评价。
  “先考国家高级茶艺技师再作打算”,她对未来已经有了规划。为弥补文化知识短板,她已着手准备今年的自学考试。
  备水、润杯、赏茶、置茶、收具,王小琴微笑着给记者奉上明前绿茶,茶室里一时间茗香肆溢。
  茶香扑鼻,沁人心脾。励志“鸡汤”,有时却像一口“毒奶”。
  医疗器械销售行业竞争极为惨烈。王乐在这一行打拼,没有任何背景,不具备专业知识,注定只是一名过客。他清晰地记得从医疗器械公司离职那天,财务核算工资,他要倒贴公司1259元。大热天里,两个月奔波让他明白一件事,“付出不一定有回报”。
  成功学随后告诉他,努力很重要,但更重要的是方向。谁知,正当他立志在专业上大展拳脚的时候,却被同学以做外贸生意为名,骗入贵阳的传销组织,整整待了一个月才被解救出来。而邀他“发财”的这名同学,因为“业绩斐然”,被公安机关依法打击。
  “儿大不由娘”,父母对此无可奈何,只希望王乐不要像同学一样走上歪路。
  于是,他被家人送上青藏高原,请远房舅舅看管,同时让他在佛教圣地接受心灵的洗礼。家人不知道的是,拉萨大昭寺周边商业气息极为浓厚,在这样的环境里,王乐坚信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,他依然“进补鸡汤”,等待时机。
  重庆、南昌、北京、上海,2012年起,彭果一直在“漂”。没钱了,他就地找事做,要求不高:包食宿,工资在2000元以上即可。
  彭果不懂“鸡汤”,他只做自己认为能够胜任的工作。但在父辈眼里,彭果始终“定不下心”:拼装游戏手柄,坐不住;学习笔记本维修,没基础;学理发,嫌太枯燥;当协警,嫌休息不好;做搬运,嫌太累;切木头,怕影响健康;打螺丝,要站12个小时……
  走出武汉“起点”人力资源市场,彭果掏出口袋里最后100元买了一瓶百事可乐,背起装着换洗衣物的行囊走进地铁站,想办法赶往园博园。他需要那份保安工作,需要钱买可乐、买报纸、玩英雄联盟、看小说、修手机、孝敬父母……
  “爸妈再不说我是多余的了。”3年间,老四完成硕士学业,考取武汉大学博士研究生,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。
  他被3年前入职的的“老东家”再次网罗,成为下属机构中层干部。在东湖高新开发区的办公室里,他端起咖啡杯,桌上是本英文版《自然》期刊。
  当天,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会见采访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的中外记者,并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。李克强表示,要让农民更多地进城,有条件的能够在城里留下来,推进城镇化。(记者张扬、叶宁、李思)